我不独裁也绝不会放权到一盘散沙

文章时间：2004-07-15 10:11:09 来源：南方人物周刊/任田

国美的实力所能达到的平均水平，并不比沃尔玛差。

　　我想就算出去打工，我也能养活自己。如果说我有什么遗憾，那就是我从来没有打过工。

　　我不会去旅游的！我们多少年都没有放过假了……高尔夫还没学会呢。　　
　　电话听筒那头的黄光裕极其谦和，不时报以大笑，偶尔还开小玩笑，但并不因此表明他什么话题都乐于涉及。

　　此时，广州的天空正是雷电交加，暴雨如注，雨声一度大到彼此几乎听不清对方的声音，于是记者向黄光裕要求道：通话质量不好，再打来一次好吗？30秒之后，电话铃声响起，采访得以继续。

　　这是一个被媒体封为“2004中国首富”的人，同时却是一个“生活在别处”的人。作为土生土长的汕头人，黄光裕的普通话算是讲得相当不错了。他对记者说：“我一多半时间都待在北京，北京人觉得我是外地人，汕头人也觉得我不是那里人，连我自己都搞不清算是哪里的人！”

　　有一点毋庸质疑，黄光裕是国美的人。在整个谈话过程中，你都能强烈和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：他除了工作，并没有太多的娱乐，他“活着不是为了当追星族，而是为了干活。”一个干活的人。

我对“中国首富”这个提法没有任何概念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去年你名列《中国百富榜》第27名，你认为今年自己可以排到第几？按照媒体的说法，这次在香港上市有可能使你成为中国首富，是这样吗？你觉得此刻的中国首富是个什么概念？

　　黄光裕：去年排名第27？真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把我排上去的，哈哈哈哈（一阵大笑）。中国的富人很多，我都不算是富人，而且我对中国首富这个提法也没任何概念。至于那88亿的市场价值，可以说股市这东西是一种世界性的经济表现吧，难讲。反正我们做事不是奔着（富豪）排名去的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内地企业要在香港占到百分之三十几的市场份额，现在有几家可以做到？你真的很有信心让国美电器在香港雄霸一方吗？

　　黄光裕：可以说这是国美电器的努力目标吧。以现在国美在内地取得的业绩，加上这个品牌的价值，以及中国发展到现在的整体实力，应该说国美是有机会的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你的国美电器堪称中国家用电器零售业的航母，发展非常迅猛；但你的房地产公司却基本没有什么收益，今后你在房地产业方面会有什么大动作吗？

　　黄光裕：不能这么讲吧。做一个企业，以盈利为目的需要长远的规划，考虑的事情比较多。国美的地产，相比于电器而言还有个发展周期，地产是我们的支柱行业之一，但它的崛起将晚于电器业。地产将向着更高品质、更大规模发展，造出更多、更物有所值的用房。今年的计划是100万平方米的小区投入开工，地点还是在北京，这就是我的大动作吧。（突然地）咦，你买房了没有？没有的话，我在广州再发展发展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你的口号是“用做家电的模式做房地产”，这意味着你会到全国各地开发房地产项目吗？

　　黄光裕：这个实施是逐步的，而不会是很快的，不是连锁的经营理念，而是采用量的经营理念。国美“做家电的模式”是以量取胜，追求的是利润额而不是百分比、利润率。比如我50台（家电）卖了5万块钱，利润率可能并没有多少，但我追求的是更高的利润额，是市场更多的回报，是不一样的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不久前你成功地实现了国美电器的重大收购及股本重组，这一套被称作“左右手互倒”的绝技，从构思到实施都非常巧妙，是你和你的班子一起想出来的吗？你的履历上写明你只有大专学历，这样的学历能满足你做大事的需要吗？

　　黄光裕：（强调地）我不是资本市场的专业人士，许多重要的事情有专业机构帮我来做，他们的操作更专业、更规范、更符合法律，而我就是做好现在的买卖，以及从许多意见中选择出正确的。我的学历是本科（低声地）。我平时什么书都看，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知识量很匮乏，每一本书都是知识，但我并没有很多的时间看书。

我根本没有隐退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你曾和你的哥哥一起打天下，现在又委任你的妹妹、妹夫们担任要职，有人说你这是家族企业，你认可吗？那又为什么不让家族成员持有一定份额的股票，而全都控制在自己手中？你不相信其他人吗？你对权力怎么看？

　　黄光裕：嗯，的确像你说的那样存在家族企业的成分，至少表面上来讲是这样的，但就整个企业的管理模式和内涵来讲，“论才适用”的制度才最根本。我想，（在公司）我们之间不存在亲属关系，是通过制度、授权体系和个人能力确定一个人的职位和权限。在我看来，家族企业并不是一定不好，或者社会化企业一定就好，最重要的是模式是否适合企业，对事物的定位是否清晰、合理，这才是成就事业的基础。

　　我们分股东和执行层两部分，股东可能会在执行层任职，拥有一定的权限，可他要冒亏了就得赔钱的风险；执行层就没有这个风险，但企业发展得好他也没分红，他只有自己的工资和应得的奖励。我的亲属们有的在集团下属别的地方拿股份，不一定是在国美公司，而且多少份额的股票，似乎也没分那么清楚，哈哈！大家现在还停留在一个“有钱大家花”的状态，对股权没有专门讨论过，可能若干年后会有个概念吧。

　　至于说到我喜欢集权，没有那么严重吧？企业（国美）现在已经不需要权力的绝对集中才做得好事情，那个时期已经过去了。不是非要集中或者下放权力才对，而应依据企业的协作状态来灵活掌握，我们的授权体系就清晰地说明了这个问题。某个时期需要集中权力，或需要下放权力，都没有一定之规，每个企业都一样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1998年，在国美功成名就之后，你突然隐退了大概5年，这段时间你做了些什么？

　　黄光裕：我没有隐退呀？哦，那段时期我还是在做国美的事情，可能管理的层面不同，重点不同，都是因为每个时期大家的分工不同。我不是独裁者，也绝不会放权放到一盘散沙的地步，只是时期不同，企业规划不同，采取了不同的做法而已，我根本没有隐退，根本就不存在隐退了或者冲到前台的问题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看过电影《教父》吗？有人说你是家电业最具教父气质的总裁，你怎么理解这个评价？在你看来，一个优秀总裁的必备素质有哪些？什么特质使你成为一个成功的总裁？你最欣赏的外国企业家和中国企业家分别是谁？

　　黄光裕：我好像看过这篇文章，但因为没看过电影，因此不太理解。我不能算是个优秀的总裁吧？因为企业不是我一个人做的，企业是个团队，靠的是大家的合作，我只在其中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。

　　我认为，所谓优秀的总裁，是在有能力实施的范围内，明确企业制度，顾及企业安全，然后给予员工一个授权的空间、事业的基础，调动起他的激情、灵感、努力工作的状态，促使他打下一份个人的事业，这正是我一直努力在做的事情。国美现在这种气氛非常浓厚，到今天已经不是单靠某个人的努力才能生存的了，这是它形成良性循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。

　　国美从改革开放到现在，从开头没经验到十几年都没被淘汰，这是人物、平台、制度等各项因素联合引导的结果，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的。

　　最欣赏的偶像？生活中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，都值得我去学习。但我目前还没给自己塑造个偶像出来，因为我不是追星族，我是干活来的。

尽量让利，让人家对你更有好感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有人曾经将国美同沃尔玛比较，认为沃尔玛除了“天天低价”之外，持续的成功来自于公司的制度、程序与文化，吸引客户忠诚的经营能力；而国美的低价只是国内同业之间的比较优势，顾客因为低价而非国美的服务选择国美，谈不上忠诚，这种优势容易被模仿和取代，你怎么看？

　　黄光裕：沃尔玛因其历史漫长，所以制度健全。但有些中国土产的企业因为适应国情和文化而具有自己独具的优势。价格始终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，我只能说有些人对于国美价格的理解比较灰暗。不能说国美完全没有优于沃尔玛的地方，但沃尔玛在历史和规模上的优势还是要承认。

　　十几年来，国美在服务、信用、价格、向消费者推荐产品方面都做到了优于国内同行，在某种程度上，它还达到了国际同类的水平。当然从历史、从水平、从实力的百分比来看，国美跟沃尔玛怎么比呀？中国出现连锁店才几年？但就国美的实力所能达到的平均水平，并不比沃尔玛差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国美号称“价格屠夫”，价越低利润就越低，那你们坚持低价的理由是什么？靠什么支撑“低价”？低价是否已经渗透进这个品牌，成为今后要一直延续的一个传统？

　　黄光裕：“低价”是国美的宗旨：为客人提供最低的价格、最好的产品，是国美永远不变的宗旨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“君子爱财，取之有道”，你怎么理解这个道？

　　黄光裕：这句话对生意人来讲无可厚非。尽量地给对方让利，让人家对你更有好感，回头继续和你做买卖；给消费者让利，让他们多买你提供的产品，都算是良好的生财之道。企业做到这个程度，“诚信”二字是基本的风格，等于做人的品质。如果你要玩坑蒙拐骗，可能还是有（赚钱的）机会，但你能否不这样做，而去做一些更可为人所接受的事情？

　　今天我们开会的时候还在说：什么是“做对的事”？讨论的结果就是为更多人所接受的事：给人好的结果，或者照顾他，甚至只是满足他内心的感觉。也许你生意上成功了，但更多的人不接受你（的做法），那还是不成功，最终会导致失败——这也算是做生意的“道”吧！

玩比工作更累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一位马来西亚经济学家认为，财富的增长和快乐并不成正比。在收入很少、生活贫困的时候，财富的增长是可以带来快乐的，收入越多，快乐越多；增长到一定时候，因为需要不再迫切，这种快乐开始递减。对你而言，现在财富增长本身还能给你带来快乐吗?你积累财富目的是什么？只是为积累而积累吗？

　　黄光裕：他说得（斟酌地）可能有一定的道理，因为所有的事情有得必有失嘛。你说的那些关于个人生活、财富和快乐的理论，我考虑的时间越来越少。我想，一个人事业成功，会得到回报，于是获得快乐。人总得找个由头活着呀！（笑）不能说因为个人财富的增多越来越不快乐，就不活了呀！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还记得北京珠市口你那家不足100平米的小店吗？你后来还回去看过它吗？每次都有很多感触吧？

　　黄光裕：唉，过去的事，都淡化了。你突然问起来，我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。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，好歹也花了好几年时间，在那里辛辛苦苦的。不过那个房子现在不在喽，路面拓宽了，要找得到马路中间找去了。我已经没什么激情去回顾往事了，那里又不是我的精神支柱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你的事业现在做得这么大，你觉得自己已经实现理想了吗？你当年和哥哥一起亲手卖电器，那时的理想又是什么？

　　黄光裕：卖服装的日子是事业的一段过渡期，一闪而过。所谓目标和理想，也是时时在调整。当时的理想，就是力求做得更好，至于到底做成什么样，心里也没有明确的概念。退一步说，我已经实现了理想，进一步说还差得很远。但我对自己还是满意的，因为我想就算出去打工，我也能养活自己。如果说我有什么遗憾，那就是我从来没有打过工，人生应该多些经历才好，我就没这经历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可以谈谈你的家庭吗？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？

　　黄光裕：不谈行吗？个人生活与工作无关，就算这是我的缺陷吧。

　　我的孩子……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社会认可的人，为大多数人接受的人，一个我前面说过做事做得对的人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闲暇时如何娱乐？

　　黄光裕：旅游？我不会去旅游的！我们多少年都没有放过假了，可能习惯忙了吧。我觉得可能旅游还更辛苦一些。平时也不是一点娱乐都没有，但个人的娱乐真是极少，高尔夫还没学会呢。我觉得玩反倒比工作更累。偶尔看看电视吧，电影看得比较少，休闲时间主要还是围绕着公司那些事，对娱乐真的没有什么激情。

　　南方人物周刊：广东汕头是能人辈出的地方，你觉得汕头这个地方对你的性格和命运有什么影响？

　　黄光裕：我有一多半时间在北京，因为北京的市场大嘛。在北京人家说我是外地人，在汕头他们也说我是外地人。我到底是哪里人，连自己都搞不清。汕头当然是块福地了，历代以来就是搞商业的人多，搞政治的人少，社会气氛对我影响很大，这里出的名人和能人都很多。

　　采访进行了1个多小时，以黄光裕“15年赚15亿”的惊人聚敛财富效率折算，这1个多小时又可以折合多少钱呢？

　　而电话听筒那头的巨商，态度不仅丝毫没有不耐烦，甚至连疲劳都觉察不出来，他笑着，回答着，和着窗外哗哗的雨声。

　　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吧：所有的成功都不是偶然降临的。

编辑:chea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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